*回忆向/各种脑洞
*清水无差

01
1995年。
北京城里到处飘着柳絮花似五月雪，老式公交喘着粗气，在弯弯绕绕的街道上牟足了劲跑着，生怕耽搁了一车焦灼的心。
这一车的心里，自然也包括何炅的。
21岁的何炅一手捧着他自己用惯了的书袋子，一手使劲拉着公交车的吊环，在东倒西歪的人们当中挣扎着。
在车上颠簸了四十分钟，何炅才跌跌撞撞地被人流带下了车，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奢侈的空气，一边用手去揉开书袋上的褶皱。
他本以为被公交车上的人挤个七荤八素已经是今天所有的烦心事了，可是他错了。刚进入北大的校园，他就被楼一旁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。
何炅身体单薄，直接被撞倒在地，书袋里的公文夹掉了出来，文件纸张散落一地。
何炅坐在地上，整个人还是懵懵的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去捡东西，眼前的罪魁祸首已经扑倒在地上，飞快地收罗着何炅的纸章，一边收着一边嘴里像念经一样叨咕着对不起对不起。
何炅这才看清眼前的人的模样，是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，穿着白色衬衫米色长裤扎着皮带，打扮的倒是一本正经。
那人三两下就捡好了东西，反手又把何炅从地上拉起来，然后拍了拍何炅裤子上的灰。
“真是抱歉了，同学。”他又郑重地道了个歉。
声音好听得很，语气也充满诚意，何炅看见他额头微微的薄汗，在五月阳光下反着光。
何炅是货真价实的好脾气，倒是真的没生气。
“没关系的。”
“同学是哪系哪班的？”那人憨憨地笑了下：“我请你喝可乐吧。”
何炅瞥了眼自己的手表，讲座还有15分钟就要开始了，自己却还没找到地方。他的目光又落在眼前人身上，略略思索了一下，说明了他的身份和来意。
看起来应该是北大的学生，想必是熟悉路的。
那人爽快得很，直接就表示愿意亲身带路，领何炅到大礼堂。
一路简略交谈，何炅也知道了这人的名字。
撒贝宁。
三个字何炅在心里念了下，格外的清爽干净，也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“等讲座结束，我请你喝可乐。”
何炅以为这就是撒贝宁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，因为他心里明白，听完讲座他就会离开，他不用撒贝宁的道歉也不贪图那一瓶可乐。
可当他看到撒贝宁发亮的眸子和真诚的笑容，推脱的话到了嘴边却被他咽了下去，于是他说……
“好。”
但演讲结束之后，何炅还是直接离开了北大。他没在人群中寻找撒贝宁的身影，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找到还是怎样都无所谓，又或者说他其实也不想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。
本就是一个路人，或者说一个过客，无需多思多想。

02
何炅觉得自己的想法错了，在他看到等在宿舍楼下的那个身影的时候。
撒贝宁拎着塑料袋站在门前，好像在哼着歌，脚还在打着拍子，皮鞋底踏在地上哒哒作响。他远远的就看到了何炅，马上就笑着走过来。
何炅有了想逃的冲动，但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将他定在了原地，他紧攥着手里的钢笔，手心里出了汗。
天哪，他的表情一定僵硬得没法看了，何炅绝望地心想着。
“同学你前天怎么直接走了？”撒贝宁提起自己的塑料袋：“说好的请你喝可乐，我就带过来了。”
何炅看见他手中的塑料袋里，装着两瓶可乐，和一些包装好卤味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何炅觉得自己嘴里干巴巴的，也只挤出这句干巴巴的话。
何炅不好带外校的陌生人进宿舍，撒贝宁当然想得到，所以不用何炅开口，撒贝宁就直接找了一处马路沿，还从塑料袋里拿出两张硬纸壳，做了个简易坐垫。
何炅只得坐在撒贝宁旁边，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可乐，可乐似乎是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，湿润的凉意直接传递到何炅的手心。
今年的五月是比往年热些，撒贝宁也确实是个心思细腻又我行我素的人。
“真是麻烦你了，还要把东西送到北外来。”
“既然说了请客，怎么能食言呢？”撒贝宁把卤味的包装撕开一个小口，又细心地扯出一小块卫生纸，一并递过去。
真是盛情难却，何炅看了眼手中的鸡脖，一口咬下去。
好香，何炅在心里竖起大拇指。
“如果我食言了，算不算给我们北大丢人啊。”撒贝宁哈哈一笑。
“怎么会呢？”
明明是玩笑话何炅却回答的有些急切：“……本来也算不得你错，请客已经是我吃了你的。”
有洁癖又生活考究的何炅，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马路沿上，和一个刚认识的人一起，边喝可乐边聊天。
他们聊了在北京上大学的生活，也聊了很多人生理想。撒贝宁一本正经的衣装下，裹着一个幽默的灵魂，何炅好几次被他的笑话逗得咧开了嘴。
一见如故。何炅的脑海中蹦出这样一个词。和撒贝宁的相遇如同久别重逢，完全出乎何炅的意料。
北京的五月阳光，年轻人的笑声，和可乐瓶的碰杯声，这是他与他的1995。

03
1997年，何炅大学毕业了。
毕业典礼刚结束，撒贝宁就赶过来了，刚上完课的他来得匆忙，气还喘不匀，一身便装在一票的学士服里显得格外扎眼。
他一见何炅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，何炅感觉到他的疲惫，拍了拍他的背。
“你倒是一点也不伤感啊。”撒贝宁放开何炅之后，就是对他上看下看，这家伙还是挂着平日里随和的微笑，看不出毕业了对他有什么影响。
“大概是还没到要分别的时候吧。”
他与阿语系的同学们一同度过了五年大学生活，如今一朝分道扬镳，说不难过都是假的。
“你明年不也要毕业了？”
“不啊。”撒贝宁否认得果断：“你留校当老师，我也就被保送研究生了。”
何炅微微一愣，自己留校当老师和撒贝宁被保送研究生，本来就是两件不相关的事情，所以他那个“也就”倒是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“好事啊，看来我们都留在北京了。”
当天夜里，两个人去了鼓楼旁的炒肝店点了一大碗炒肝，配了两笼小包子，就着饭菜对吹了一整箱的啤酒。
两个人吃完了饭，都喝得是醉醺醺，本打算回校的何炅被撒贝宁以醒酒的名义硬是拉着去了景山。
景山上的夜风一吹，酒是醒了，凉气也入了胃，何炅抱着一棵树，吐了个昏天黑地。怕何炅站不稳，撒贝宁一直扶着他的肩膀，谁知道呕吐物的味道涌上来，惹得撒贝宁也吐了。
两个人喝也喝了，吐也吐了，看了眼彼此的狼狈相，竟引得一起哈哈大笑。
“何炅，你的那些观众，可想不到你还有这幅样子吧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“法律系高材生，彼此彼此啊……”
那晚月亮亮得很，月光像水一样洒下来，景山，亭子，和彼此的面容都看得格外清晰。
“喂，何炅。”
“干嘛。”
“我也要去央视主持，像你一样。”比月色还明亮的是撒贝宁的眼神。小小的一簇，像是在何炅心口擦的一声燃起的火柴之光。
“儿童节目不太适合你啊。”何炅想了想撒贝宁穿上玩偶服的样子，真的是怪异的很。
“当然是法制节目了！那些奇怪的绰号和玩偶服就给你吧，大拇哥！”
“我们要改版了，以后我叫毛毛虫，可爱吗？”
撒贝宁夸张地做出一个恶寒的表情，使劲地摇着头：“还是大拇哥吧……”
“你这家伙……”何炅被撒贝宁的表情逗笑了，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。
撒贝宁也没躲，笑着看着何炅，也任由他的小动作。
“……我等你的法制节目。”
夜风微凉，悄悄的渗透进人们单薄的衣衫里，醉意微醺，两个人靠在一起坐在亭子里，只听得到树叶的沙沙声响，只感觉得到彼此的心跳。
属于两个年轻人的心跳，健康有力。

04
1998。
撒贝宁保送北大研究生，何炅离开央视去湖南卫视主持快乐大本营。
何炅是打电话告诉撒贝宁这个消息的，撒贝宁没说什么，只是祝福他工作顺利。
何炅开始了两地跑的生活，主持人的工作，大学的授课，一样也不马虎。撒贝宁常常觉得何炅真是个异类，每天时间安排得那样紧，这家伙却不觉得累的。
到了1999年，撒贝宁开始主持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节目《今日说法》，也开始了主持读书两不误的生活。两个人从以前的至少半个月见一次，到从1999年三月之后，就再也没一起吃过饭了，连通电话的次数都越来越少。
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忙碌，本着不想打扰的心情，慢慢的开始了聚少离多的生活，原本觉得三五天就要聊一聊的他们，发现即使几个月不联系，也是可以忍下来的。
于是他们就忍下来了，甚至就这样习惯了。
撒贝宁再次接到何炅的电话已经是2000年春节之后了，距离他们上一通电话过去了半年之久。
何炅的话很简短，只说了他已经到了北京，让撒贝宁去机场接他。
虽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，撒贝宁还是穿上棉服就出了门，急匆匆地开车去了机场，看到何炅已经等在门口，裹着厚厚的围巾，冻得鼻尖发红。
看到撒贝宁，何炅笑着走过去，把行李箱放好就上了车。
“怎么不在里面等？”
“怕你看不到我。”上了车的何炅终于摘下了围巾：“……北京的冬天真冷啊……”
“刚从老家回来？”
“嗯。”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，感觉不到已经半年不联系的他们有丝毫疏远，一切就像过去一样，亲切又熟悉。
“我看你主持的晚会了。”
“我也看了你的《今日说法》……彼此彼此。”
撒贝宁很害怕，何炅也很害怕，害怕他们之间的某种联系改变了，但谢天谢地，什么都没变。
明明什么都没有失去，二人却都生出了些失而复得的喜悦。
何炅没让撒贝宁送他回家，借口是自己没吃饭，也不想明早起来做饭，无奈之下撒贝宁只能同意让何炅在自己家借住。
撒贝宁煮了两人份的泡面，特意窝了两个流黄的荷包蛋，两个人坐在小桌旁，一边吃面，一边看电视上央视春晚的重播。
“哎呀，好想主持央视春晚啊……”何炅把一整个鸡蛋塞在嘴里，说话都含含糊糊的。
“你肯定没问题的。”
“你觉得我们两个谁会先主持春晚？”
撒贝宁回答的不假思索：“你喽。”
“我倒觉得是你。”何炅也说得认真。
“打赌吧，后面的请前面的吃饭，你觉得如何？”
何炅笑着摇摇头：“看来这顿饭你是赖定我了？没事，请客就请客！”
吃完了饭，在何炅的一再要求下，两个人在冷冰冰的玻璃窗上贴上了剪纸花，如果是平日里一个人住的撒贝宁，是肯定不会做这些事的，可是今年不同了。今年有何炅，何炅留在他家里，和他一起过了个晚年。
一个小小的窗花，一抹鲜艳的红色，却像是能温暖整个屋子似的，也温暖了他和他的2000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