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白侍郎X鬼公主」
「一个博弈江山的故事」
五、草木腥
白司马执长公主“长宁”旗,快马加鞭,直取南阳。先遣军战书传话,击鼓造势,邀战于南阳城外。王惧,求援于三王,未果,遂倚仗易守难攻之势,死守南阳城。
“报!”
鬼公主摆摆手,示意队伍为传讯兵让出通道,兵士手持军报,一路快马直至鬼公主面前。
“殿下,先遣军军报!”
鬼公主启开竹筒,一字一字仔仔细细地读过,眉心一拧。
“殿下,有何不妥?”魏将军问道。
鬼公主摇摇头:“是做的太好了,战书辱之,令其生怒;孤立无援,令其生恨,现如今先遣军已经积怨于身了……只要露出一点败像,定然将南阳王的兵马诱出南阳城,那便是我大军压城之时了。”
鬼公主提高了声音:“传本宫命令下去,大军今夜赶路前进,明日在城池三里外扎营,切莫惊扰敌军。”
“诱敌诱敌……也快到最后一步了……”她叹了口气。
魏将军见到鬼公主脸上一闪而过的愁容,有些不解:“既然一切顺利,殿下这是为何?”
“……大约是本宫心软了罢,见不得有人以身饲虎。”
她是大吴的嫡长公主,大局为重,家国为重,这八个字从她懂事起就烙印在她身上。她不可以动摇,至少不是现在,不是在如此危难之时。
“罢了。”她轻抖缰绳,继续向前。
先遣军攻城未破,继而退兵,南阳王率兵追击,困其于汉水之南。
“看来那个公主也是个蠢物,哪有兵退于天险的道理?”南阳王得意洋洋:“派使者过去谈判吧,让她把兵符交给我。”
一炷香后,使者归来。
“殿下,公主不在军中,将领言道恕难从命。”
“什么?”南阳王大惊失色:“若非那公主亲至,谁还能调动得起她的长宁亲军?”
“是公主新封的驸马爷,白司马。”
南阳王脸色一沉:“不好,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。快,把那个白驸马给本王拿下,要活的!”
与此同时,鬼公主率主力军绕道城南,破防登城,迅速制服了城内的守军。
“魏将军。”
“臣在。”
“你速去汉水,从背后阻截南阳王的大军,本宫要他们全军覆没!”
“那……先遣军?”若是围歼南阳王,那困于天险的五千将士,如何能活?
鬼公主闭了闭眼:“打仗哪有不牺牲的?本宫要那南阳王的人头来祭奠将士们的命!”
“……是。”
鬼公主一回首斩断了旗杆的绳索,她看着南阳王的旗帜飘落在她脚下,如同整个城池对她俯首称臣。
她不敢回头,不敢看魏将军远去的脚步。
汉水之湄,有少年惊才艳艳,如今被她亲手送上绝路。
原来她的心依旧如铁石冷硬。
那场杖打了一天一夜,鲜血把江水都染上血红,南阳王的兵马尽数歼灭于岸。可道是,天子之怒,伏尸百万,流血千里。后世人也以诗歌传唱着长宁长公主令人胆寒的铁血手腕:“万国尽征戍,烽火被冈峦。积尸草木腥,流血川原丹……”
第二日清晨,魏将军带大军与先遣军的残兵回来了,他跪于鬼公主面前,用简陋的木盒呈上南阳王的头颅。
“秉殿下,叛军尽诛,贼人已死!”
鬼公主瞥了眼那颗血污的头颅,南阳王的脸上还挂着临死前的狰狞与惊恐。
“将南阳王头颅挂于城楼之上,至尽腐,不可取。律法有规,叛逆者夷三族,其家眷,无论男女老少,尽杀之,以儆效尤。”鬼公主言语冰冷地下了这道夺命诏。
她突然语气一变,竟然有几分忧心踌躇:“魏将军,先遣军如何了?”
“残部一共二百一十三人,已经安顿下了。”
五千人的军队,如今只剩下二百人活下来了。鬼公主深吸一口气:“那……白驸马呢?”
魏将军犹豫了一下,鬼公主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。
“快说!”
“白驸马也回来了,殿下……自己去看吧……”
鬼公主听到这句话,把百官抛在脑后,疯也似的冲出了大帐,直奔军医营而去。
“殿下……”
“让开!”鬼公主一把推开正欲向她行礼的士兵,进入营房。
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气,军医焦灼地走来走去,侍人们端着的是一盆盆血水。鬼公主直接冲到床边,眼前的景象让她一个踉跄。
只见白侍郎满身是血,身边的白绸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从他身上取出的箭,可还有一只正插在他心口旁,若贸然拔除,只怕会直接要了他的命。
“白卿,我来了。”鬼公主低头看着他,她的声音轻轻地,连尊称都忘了用。
少年听到熟悉的声音,强睁开眼:“……殿下?”
“是我。”
少年咧了下嘴,似乎想笑:“臣……不辱使命……”
“是啊,我们赢了。我杀了那南阳王,诛了他三族,给你报仇,给先遣军报仇。”鬼公主使劲地点着头,生怕他看不到:“等白卿伤好了,我一定要重赏你,你要什么都可以!”
“殿下……臣怕是不成了,能在弥留之际,见殿下最后一面……已是……已是上天恩赐……”白侍郎的声音断断续续,完全是在强撑。
“住口!会好的。”鬼公主打断他的话:“会好的……”
白侍郎忍不住笑了:“殿下……英明神武,怎么也有这……自欺欺人的时候……”
他满脸血污已看不清俊俏的模样,可那两排贝齿,却还白亮亮的,晃得鬼公主眼睛发酸。
“……等臣死了,殿下就可以另立新宠,殿下……不欢喜吗?”
“欢喜啊!”鬼公主破涕为笑:“我要纳一宫的美人,个个比白卿美貌,有才学。”
鬼公主看着那支插在他心口旁的箭,流出的温热得鲜血,就是他流逝的生命,就算不拔箭,眼前之人也会在明日日落前失血而死。
她开了口,听得到自己声音的颤抖。
“白卿,我的人不能死在叛贼手里……死在我手里吧……我为你拔箭,就来个痛快如何?”
“都随……殿下……”他毫不犹豫,就把生命交到她手里,一如出征之时。
而她要把他推入鬼门关了,又一次。
鬼公主起身,冲军医喝道:“准备参片烙铁,本宫要亲自为驸马拔箭!”
“不可啊殿下,殿下金玉之身……”军医跪地。
“这是本宫的诏令!违令者斩!”鬼公主恶狠狠地看着军医,那人两股战战,再不敢反驳。
铁剪,热汤,参片,烙铁,所有鬼公主需要的东西被很快地端了上来。
鬼公主小心地剪去白侍郎护心的甲胄,狰狞的伤口一整个暴露在她眼前。她别过眼,将参片塞进白侍郎的口中。
“白卿,我说过的,我要活着的驸马,你得给我。”
白侍郎眯起了眼,眼中带笑,那笑容别由来得催人心肝,鬼公主的眼泪登时便滚落了下来。
她伸出手,握住箭尾,狠狠一拔!
血涌如柱,喷了她一头一脸,模糊的血红一片里,她反手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,狠狠地按了下去。
耳边是他被堵住的惨叫,鼻端是他血肉的焦臭,鬼公主再也忍受不住,支支吾吾地哭出了声,她的泪珠落在烙铁上,滋滋地响着。
营内近臣面容惊骇,他们的长公主殿下,于金銮殿上雷厉风行,于万人阵前面不改色,是帝国的天。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,不顾众人的崩溃痛哭。
他们纷纷惶恐地跪下来,以头触地,不敢看她。
白侍郎的惨叫消失了,应该说他的生气也消失了,鬼公主扔了手中之物,捧起他惨白的脸。
“白卿?白卿?”
他死了吗?被她丢弃在绝境,又死在了她手里。
“军医!军医!”她惊惶地叫着,叫破了嗓子。
军医连忙爬到床边,连连磕头。
“驸马怎么样?快看啊,驸马怎么样了!”鬼公主双目布着血丝,目光急切。
军医双手颤抖着,把了把白侍郎的脉搏,又探了探他的鼻息:“回……回殿下……驸马还活着……”
“活着……”鬼公主喃喃地重复了句:“活着……甚好甚好……”活着就是还有希望,还有希望挺过来。
她身体一软,险些跌在他身上,她扶着床边,再一次凑近他,把唇贴在他的额头。
“白卿,我此身于世,从未后悔过,你……莫要逼我悔一次……”